落叶海 发表于 2017-6-26 13:30:39

桃花庵

大道无一非道,全凭悲欢离合;事情皆转奇巧名,今人猜想不过。

  事情原有格致,辞句莫看错说;走尽仔细纪揣摩,免得书中之乐。

  西江月罢。内中引出来了一部大明野史。当初洪武爷与陈有谅大战,兵败苏州城内,被大兵围困,内无粮草,外无救兵打救,甚是危殆,多亏了一人救济,是何人氏?这苏州城内,有一家张员外,家中大富,情愿出纳仓谷二十万石,洪武爷兵得粮草,遂得胜了汉王。后来即了帝位,驾坐南京,想起了此事,下召张员外进京,重加封赏。

  张员外志洁清廉,封官不要,赠金不受,皇爷无奈,恩赐他世袭进士,百顷良田。

  张员外谢恩回家,几年身亡。膝下一子,名叫张才,字是学富,年方一十 六岁,娶妻窦氏,守制叁年,孝服已满,日日家中诵读诗书。

  时值叁月,闻听虎丘山迎春大会,心中思想,这几年无曾出门闲游,不免告知娘子,观会散心一遭便了。

  这公子独坐书房闷无言,忽听得大会起在虎丘山,这几年守制带孝家中坐,盖无曾出离府门闲游玩,到不如今日出门去游会,看一看会表景致全不会,观一观士女王孙巧打扮,望一望阳春烟景叁月叁,看一看金勒马嘶茅草地,看一看玉楼人醉杏花天,望一望桃花柳絮那里好,观一观飘飘蝴蝶上下翻,这公子一心去想去游会,回宅内请出窦氏说根原。

  话说公子想到这里,回了内宅,窦氏一见问道:“相公不在书房用功,来此内宅有何话说?”

  公子说道:“娘子有所不知,我在斋中服孝叁年不曾出府,今日忽听虎丘山叁月叁迎春大会,我有心前去看一看胜景,散一散闷怀,因此来与娘子说知。”

  窦氏说道:“相公出门望景,倒也罢了,只是身轻年小 ,叫妾身放心不下。”

  公子说道:“娘子放心,小 生前去,二五日就回,有何挂虑?”

  窦氏说道:“相公既然要去,妾身也不敢强留。”

  命丫鬟整理一桌酒席,夫妻二人对面坐下,窦氏说:“相公要去游玩望会,妾有此良言,是你听了。”

  窦氏贤德女,善知夫妻情;答说去游会,备酒先饯行。轻吐樱桃口,笑言尊相公;你今要游会,听我说分明。妾身有几句良言嘱咐你,但恐你少 年出门无正经,虎丘山五色杂人俱多有,许多的非类无良将人坑,万望你时刻小 心藏主意,千万个莫食耍戏作聪明,第一来休食美色卧花柳,第二来休要食醉饮刘伶,第叁来莫进赌博场游玩,内里边无有之人心不平,不过是闲看买卖观把戏,但愿你此去一望即回程,莫恋着彩楼笙歌音韵妙,叫妾身倚门盼望挂心中,好一个叁贤四德窦氏女,对丈夫口吐良言即叮咛。

  话说窦氏夫人面对丈夫,将言语嘱咐过了。

  公子说:“娘子放心,小 生一一记下了。”

  窦氏夫人问道:“相公此去,可用几名家人,或是骑马,或是坐车?”

  公子说:“不用,只用一人一马,将我送到,命人马回家,叁日以外,再去接我不迟。”

  窦氏闻言,自箱中取出一套新衣靴帽俱全,与公子换上。亲自与丈夫包了一个包,又剪上碎银几两,吩咐家人备上了良马一匹,窦氏亲自送出大门。张学富上了坐骑,有一名家人跟随,这公子跨马扬鞭,往虎丘山去了。

  这公子跨马奔上路阳关,窦氏女目送丈夫站门前,眼看着相公奔上大路去,只看的人马柳阴相遮栏,他可才倒那金莲还家转,自今后只身化做望夫山,自今后独守空房无伴侣,自今后盼断衡阳再不还,自今后大门一别千秋梦,自今后再想见面难上难,且不言少 年公子去游会,再说那道姑出家桃花。

  按下张学富,不提他行程如何。

  且说这虎丘山以东,有一庄寺院,名为桃花。中有一位道姑,姓陈法号妙禅,其父陈乃宋,在苏州贸易,丢了大本,将此女卖于中,当下一十八岁,生得人物聪俊美丽,升当才学,人不能及,风韵无人可比。自一十 六岁,那一等风流态度,出现于外,每日里思想寻一个美貌、如意的郎君,消一消身边的欲火,怎奈是眼界高大,见得那一些王孙公子,士庶百姓,少 年者至多,皆不中意。因此煎熬日月,朝思暮想,其日已久,挨到一十八岁。是日正当暮春之气,这道姑身处禅房,郁郁闷坐,那一段思春的情景,今人描写不尽,怎见得?

  第二回  虎丘山看会游春

  诗曰:

  持原东君,好光阴辜负人,晓风吹落红尘阵,叁宝不焚,经声不闻。

  跟前无限莺花恨,经几春,春春过也,敢则是春最撩人。

  这一曲驻云飞歌罢。

  单说妙禅一到春天,那春思一动,经也不念,香也不烧,逐日里茶饭懒用,闷坐无言。师父姓李,法号道远,乃是个民妇出家的。性情愚拙,且从妙禅进院,痴爱娇养,既然长大,凡事皆从徒儿之命。往来降香人等,妙禅心爱的,接以茶礼,心中所厌者,便叫师父招应。

  这日李道远见徒儿,闷闪不乐,乃叫道:“徒儿,今日有虎丘山迎春大会,高扎彩楼,歌舞演戏,四面看戏的,车马如云而集。那公子王孙,士庶男女,模作样,穿红的挂绿的,或十个一群,或八个一群,前者呼,后者应,来往不绝,皆来游会。还有那些买卖客商,各样的杂行,招聚一处,还有许多的说笑场的,耍把戏的,唱小 曲的,还有许多的西洋景、中原景、山景、水景,又打上叁月叁春日的佳景,徒儿何不穿起来,前去观一观景,乐一乐花景,看一看人景,消一消胃中闷景,心中就会是一番光景。”

  老道姑先把会景说一番,喜坏了私心盼情陈妙;暗想道既然迎春开大会,我何不跟随师父观一观。看看那会中有些美貌女,观一观那里出些俊俏男;倘若得美貌相公可人意,暗暗的将他引进桃花。抢他来藏在内室清净来,夜间颠鸾倒凤解解心怀;那时节柳腰相交才郎体,一风流滋味鲜不鲜。

  有诗一首:

  年过二八女妙,自己房中闷无言;茶里思来饭里想,睡不浓来坐不安。

  白日思量不好受,夜晚翻身更难言;安心若见才郎面,双手抱住不放松。

  求一个牛郎织女夜夜会,将我这浑火欲火安一安;妙女心中拿定大主意,回房尽心梳洗把衣穿。

  话说妙禅道姑一闻此言,心中欢喜。即忙回上禅房,梳洗已毕,又穿上了一套新色,山水八卦衣。头挽逍遥髻,腰带丝带,左手拿着汗巾一条,右手执着拂尘一尾。把镜一照,无有半点凡俗模样,这才出了禅房。

  师父一见,满心欢喜说:“我儿,亏得你出家,若为俗民,找一个穷家男子,逐日里刷锅洗碗,那才屈杀我儿这人物也。”

  李道远一见徒儿喜盈盈,他说道我儿人才不非轻,你今日出家成道为仙子,胜强似得随俗民身受穷,你本是九天仙女临凡世,为师父情愿受苦你受荣,这几日见你心中不快乐,每日里茶饭懒食不安宁,我与你游春望景去观会,去看看许多景致乐无穷,老道姑回首就把房门带,师徒俩出了山门向前行。

  话说师徒二人,出了山门,妙禅女头前,道远随后,一路上春光景不看,奔山来了。

  妙女一心想看美少 年,一路上许多春景不爱观,同师父扭扭捏捏向前走,那管那桃红绿满柳前川,那管那紫燕衔泥来往转,那管那蝴蝶飘飘舞花前,但恐怕春日晒淡芙蓉面,但恐怕举石踏破绣鞋尖,但恐怕香尘吹入秋波眼,但恐怕清风吹动逍遥冠,这道姑一路行来娇无力,一步步前行来到虎丘山。

  话说师徒二人,一路行来,叁住叁歇,参圣了虎丘山上。抬头一看,但见入山之人,一望无边。有男有女,有老有少 ,有高的、有矮的、有俊的、有丑的、有白的、有黑的,甚是热闹。

  道远说道:“徒儿,初到会上,路径不熟,杂人甚多,挨来挤去,看迷糊了。莫如你扯住我这衣衿,我将带着你四面看看这会上的情景。”

  妙禅说:“师父前行,我在后边看看你就是了。”

  道远听说,头前引路,妙禅随后进会来了。

  妙女进得会参观其详,但只见许多买卖在两旁,这一边几坐大大吃饭铺,那一边酒菜铺内五味香,这一边高声吆喝鸡汁面,那一边吆喝火烧一包糖,这一边弓箭铺内弓满面,一逢逢点钢刀销查前账,那一边书籍铺内代笔墨,一部部圣贤书卷叠成箱,这一边绸锻铺内双彩挂,一卷卷篾梳大绫出苏杭,观不尽抽头树焦木货,观不尽锄镰杵镞铁器行,观不尽跑马卖獬耍把戏,观不尽搬水运尽耍役藏,看不尽骡马市内马跑好,看不尽杂货行中有纸张,正是他师徒二人向前看,忽听得彩楼歌舞动笙簧,师父俩举目留神抬头看,正是那戏楼扎在水中央,原来是少 年子弟听唱戏,唱的是张生莺莺戏西厢,看戏的看不够得佳期会,好不歹馋杀姑妙陈道娘,正是这饥渴女子未足兴,眼转心跳摆手姿弄柳腰。

  老道姑叫声:“徒儿,出去罢!”徒儿听言良。

  话说妙禅道姑,正然看的有趣,道远说道:“徒儿,此处人甚多,时的身边出汗,出去乘凉乘凉如何?”

  妙禅说道:“暂且看看这一出的戏罢!”

  仍是目不转睁,单看戏中的做作,暗想那内中滋味,甚是难受。看到那动阳之际,只觉着满怀昏昏沉沉,如僧舍中,受水涌出,身中衣服,不觉湿了一大块,只觉着那个滋味,实是难受。因在众人属目之地,不得不强打精神。这正是:分明身上难消受,自是心内想加此;若非人言闹事处,卧在地下诈佯死。一身欲火消不尽,何人禅房把施身;目下公子若相遇,中琴瑟乐友之。

  第叁回  妙禅姑心思凡事

  诗曰:

  游玩该入宋家东,垂袖开怀拂好风;莺藏柳暗无人语,惟有墙花满树红。

  闲言少 叙。且说妙禅道姑正看到好处,猛然间煞了铎鼓,妙禅叫道:“师父,咱出去歇息歇息的罢!”二人方才离了戏楼。

  前走不远,但见前面一座茶楼,楼下一个大大的布棚,往来喝茶的不少 。

  妙禅说道:“师父,咱在此饮一杯茶,歇息歇息何如?”

  老道姑未及答应,茶小 问道:“二位女师父,是待用茶,请上楼去,又清净又宽阔,歇息歇息可不好么?”

  道远闻言,遂与徒儿上了楼去,就位坐下。茶小 看看茶来,将茶端上,吃了一杯。妙禅道姑自楼窗以内,向下一望,只见吃茶人等,来来往往,众会交集,有老有少 ,好不热闹也。

  妙女楼门以内向下看,但只见吃茶人等相往还,细看来也有老也有少 来,俱都是游玩望戏乐自然,但只见也有黑来也有白,俱都是华美衣服身上穿,有几个面貌丑陋不好看,单看那面貌双全美少 年,这一个脸白加粉甚干净,可就是两眼立竖眉不弯,那一个身体生得多雅致,可就是脸上争子如墨染,这一个衣服华美带俊俏,可就是粗眉短脸如泥碗,那一个举动可有风流样,可就是身体年小 不能担,这道姑少 年之中俱多有,终未见出类拔萃可意人,正是那择婿道姑心里淡,有一人先来吩咐把茶端。

  话说妙禅女,遍观少 年之中,并无一人如他心意,心中好生淡治,说道:“我自是好一个美貌聪俊的男子,消这个多病多欲的身子,交付于他解解这饥渴之情,谁想这大的一个场地,我就找不出一个可意的人来。”这正是:

  仙女空有落凡意,不见金童自何来。

  妙禅女正然思想,只见自众人中闪出来了一个少 年相公,来至茶房门首,一声吩咐煎茶。

  “来了!不急。”忙将他让至楼下,就坐坐了。

  茶小 看茶来了,端上一。妙禅女姑仔细一看,但见那一表人才,如前者见的大不相同,怎见得俊秀,有梅花诗一首,吟曰:

  冲花俊中飘,飘处两条翠带,随风飘飘,加同似蝴蝶片片随风舞。

  缀子蓝衫甚可体,可体处今和时派,推推拜拜,好一似金童遥遥下天来。

  二目清秀,清秀处两道春山,动波流晖,看人处目中会情,动人心意唇红齿白,红白处两行碎玉,丹珠包藏。

  言语间辞句清新,清新处可人意怀。

  天庭饱满,饱满处有福有缘多富贵。

  地阔方圆,方圆处有子有孙裕后昆。

  粉底儿靴登足下,坐在椅面甚端庄,好似宋玉重出世,加同潘安降下方。

  相如你自何处至,文君现在楼上藏。

  妙看罢身如酥,急急呼张下茶楼窗。

  妙女看罢才郎身加混,急急乎身子张下楼窗门;暗想到若得此人将身抱,胜强似修真养性活万春。那时节颠鸾倒凤双双美,可喜道良宵一刻值千金;不知道此人家住在何处,大约是早有可意俏佳人。我若是带得此人同一夜,我必然心花口咬亲又亲;妙禅女越看越爱越思恋,真正是越思越想越心焦。茶楼上一上一下看得切,那相公那知头上有佳人;那道姑看了一回心中闷,恨不能同床同席亲一处。

  话说妙禅女,自楼窗之内,看了一时,那位相公自管吃茶,并不抬头。明公,你说这位相公是谁么?这就是苏州府双竹巷,张才张相公。家人将他送到会上,他将家人马俱以打发回家去了,自己一人,游会半日,觉着腹内渴了才来这布棚之内,坐下吃茶。素果点心,杂然前陈。

  那女姑在楼上,他那里知道。

  此时妙禅女在楼窗以上,暗暗思想:“何能叫他得知,使那一双俊眼儿深深的看我一眼,我这心里也好受一些。”

  思念一回,无计可施,忽一转念说:“有了!我不免将呵的几个瓜子皮儿丢于他的茶盏以内,他就自然知道看我。”

  女姑想到这里,遂呵了几个瓜子,将皮捏在手内,目向楼窗之中,照着公子那茶盏之上,倾下来了,正正落在公子那茶盏以内。

  此时张才正然吃茶,忽然间,自上边落下来了几个瓜子皮,掉在茶盏以内。心中说道:“这是从那里刮过来的?”不由得抬头朝上一看,呀!看见楼上一位女姑坐在楼窗以内,将身就出楼窗之外,头带逍遥冠、身穿绣花八卦仙衣,右手拿着拂尘一尾,左手拿着素罗汗巾,十指尖尖口呵瓜子,那一个俊秀风流的态度,真令人写也写不尽、画也画不全,后人观到其间,有求巧王使丹青,画得玉美人一章。上边题诗一首:

  楼窗观人物,俊秀世间无;窈窕淑女子,庚年十五六。

  身穿八卦衣,方知是道姑;霞光抱暖言,脸颜朗初旭。

  飘观云而仙,氛氲兰犄馥;风流巧梳洗,时世罢妆束。

  带点紫葡萄,梅花红石竹;疑情尚未语,村意微相嘱。

  公子一见面,良魂八月罢;要知后来事,下回自相逢。

  第四回  张公子意欲通情

  诗曰:

  一见娇羞,云雨情意两相投;传情暗里动秋波,知情明中言语拗。

  想在心头,记在心头,不加何日能成就。

  这一曲粉蝶儿,单说妙禅传情的故事。话说张公子一见妙禅,秋波流晖,光明射目。

  这妙禅见公子看他更献出那等风流之态,超见出那样飘的光景。美目含情,似笑非笑,柳腰轻摆,似动非动,好一似长乐宫中醉酒的杨妃,如同似凤仪亭偷情的貂蝉。公子一见,神魂荡漾,自觉着那个心头火儿驱起,如何能安拿得住也。

  这公子一见道姑陈妙,自觉着那个滋味实难言,自古来美色女子多多有,并未见这等缥缈云雨仙,暗想道此处并未蟠桃会,是怎么月里嫦娥离广寒,莫不是玉帝尽孝富华美,张七姐无故不肯来凡尘,莫不是仙女望景落华园,莫不是织女私自下九天,我今日明明是来看会景,莫不是与那刘臣耿兆一样,成了仙人也。是怎么将身误入于楼园,说甚么昭君娘娘生得好,他就是好杀难占此人占,说甚么上古褒似姐姬女,说甚么唐朝杨妃武则天,说甚么莺莺风雅梨花女,说甚么春秋西施汉貂蝉,看此人花容月貌古来少 ,怎能够两两相抱凤颠鸾,张公子看罢一回心如事,但见他目不转晴望眼穿。

  话说张公子看罢,心中扰乱,不由得目不转晴,呆呆的尽看。此时妙禅女,在那楼窗以内,一先将足露了半面,一见公子看他,是有恋着之意,通情之心便见。

  他将那身体全形出来了,将那一双小 小 金莲,放过去了,一只搁在楼窗以外,将手中的尘尾,插在那脖子以后,一手拿着汗巾,将那绣花底马鞋上的产土,轻轻的扫打了打扫好,又将那瓜子儿放在手,小 十指尖尖放在那樱桃口内,朱唇启动,碎玉密排,一行呵着瓜子。一双秋波射定在公子眼内,转上转下,往来送情。看的公子神色飘荡,更觉观之难堪,不由得也就白送情。

  两人媚眼传递,妙禅此时也觉着骨软体酥,那一段支持不住的光景,就是西天大佛,那一见这个态度,也难说乐心不动。这正是:

  格外献出风流体,压倒千娇百媚花。

  妙禅女亲口呵几个瓜子仁儿,故意丢将下去,落在公子面前桌面以上。公子一个个个儿,皆拾在口中,目看妙禅,只觉得津津味佳。

  妙禅一见,更觉有情,虽不言语,使之上下俱知心志。妙禅遂将瓜子仁儿,呵了一包,包在汗巾以内,随手丢将下来。公子顿时一手接过,遂将瓜子仁,就低下头来拾起,将汗巾看了一遍,拭了拭脸上的汗津,只觉着兰麝扑鼻,异香满口,拭了又拭,看了又看,好个恼人的紧也。

  张公子手拿汗巾亲又亲,不由得双手脸上揩汗津,只觉着异香扑鼻津有味,自觉着上白大紫金盆,这汗巾本是仙女亲手赐,手拿着自觉珍贵值千金,不由得目视仙姑拱手笑,妙禅女秋波侧视喜吟吟,他这里朱唇启若巧如送,张公子迈步情绪似谢恩,暗想道仙姑待我有情义,赶几时相偎相抱紧随身,但不知住在那并那社,又不知姓氏名谁何处存,在众人瞩目之地不好问,到叫我过后见面那里寻,张公子聪明伶俐心内想,不由得汗巾上面题诗文。

  话说张公子,想到这里,遂将汗巾铺在桌面之上,就着人主的笔墨,手拈板笔,写诗一首,诗曰:

  如阮误入于妻园,箫歌秦楼过天仙;嫦娥有意忽情恋,小 生无路人广寒。

  原问仙乡住何处,敢效玉手至九天;何时得解香罗带,娇妙花枝任盘桓。

  下赘张才熏沐百拜。张公子写完,妙禅在楼窗以内,早已看的明白,遂伸出历雪欺霜的玉笋,作接要之。张公子在下递又递不上去,遂将汗巾向上一抛,那汗巾甚是轻妙,又被迎风吹去。

  妙禅见不得手,便轻故朱唇,呖呖声音尊道:“师父,我将汗巾掉在楼下去了,师父快下楼去拾来,若是晚了,但恐被人拾去。”

  老道姑说道:“徒儿,你可不小 心了,待老身与你寻去。”

  遂下了茶楼,来至布棚楼窗之下,见一位公子,手拈汗巾,左右展看,遂说道:“你这位公子,这是俺的汗巾,快快送我罢!”

  公子听得有人来要,知是仙姑命他师父来要,心中思想,何不趁此机会,登楼一观。倘若是:

  得近美人双携手,胜似状元及第红。

  公子想到这里,遂说道:“师父,汗巾乃小 生所拾之物,不知何人遗失?师父说是你的,不知可有甚么作证?”

  老道姑说道:“这汗巾原不是我的,可是我徒儿之物,有甚么作证,我也不知,原是我徒儿命我下楼讨取。”

  公子说:“既是你徒儿之物,叫你徒儿亲自来取,说得有证,我便奉送。”

  老道姑见公子说的有理,无言回答,就要倒转回身,妙禅女在楼窗之内,看得明白,听得真切,暗暗欢喜,将他请上楼来。且听下回分解。

  第五回  师徒二人茶楼留意

  诗曰:

  信从来礼头一派,谁跳出风流苦海;无端春色在墙外,惹逗得游人厉害。

  何时能得东君护,嘱咐狂风莫浪吹;好姿色先露春光,躲过去热里重开。

  这一曲吟罢。单说得是妙禅与张才相会的故事。且说妙禅女,恋情过急,恨不得与他一时携手,遂在楼窗上叫道;“师父何必与他饶舌,他若愿意还我,亲自送上楼来,情愿当面相谢,他若藏物不出,他就捎了家去,与他媳妇用了罢!”

  妙禅这些言语,公子在下边听得明白,只喜得心疼难挠,说道:“师父,你的徒儿说得明,小 生情愿亲自送上楼去当面交送。”

  老道姑说:“你及俺送上更好。若是不然,我徒儿可遂问你要。”

  言罢,公子头前,老道姑随后进了茶楼底,起手攀诘护梯,上楼来了。

  好一个恋情不合小 张才,但见他手扶护梯上楼来,加同是张骞误入牛府,唐明皇得游月宫到天台,虽见有玉兔执杵一傍立,可有个广寒仙子在瑶台,张公子上的楼来抬头看,妙女悦下楼窗转过来,走上前玉笋一展双携手,宛若是久别重逢忆良缘。

  老道姑说:“怎么,你二人可曾认识吗?”

  妙禅说道:“相公见稳。”

  忙说道:“多谢相公好恩怀。”张公子走上前来捏一把。

  老道姑说:“公子,我徒儿原是出家的人,其要坏了规矩。”

  公子说:“我与仙姑把礼陪。”

  明公,公子这一把,捏得妙禅女那个心,贵是难受的紧。

  只捏得身体酥麻难消受,难说那风流千娇百媚客,但见他秋波含情站不稳,恍惚惚反身张在公子怀,张公子双携柳腰揽一把。

  老道姑说:“徒儿,这里放着椅子不坐,你是花了眼了。”

  张公子即忙撒手把身抬,妙女源泉混混玉露深,只觉着露满花心牡丹开,楼台上一朵梨花支不稳,不得不强打精神把口开,尊了声相公屈膝暂且坐,小 奴家谢恩得送汗巾来。

  话说妙禅女被公子一揽,揽得遍体酥麻,怎奈师父在旁,不得不强打精神,秋波流盼,说道:“相公尊坐。”

  公子此时心中痴迷,也不推辞,就位坐下了。

  明公,这茶楼以上,就是师徒叁人吃茶,并无有叁个坐位,就是这两把椅子。公子坐了一把,只剩下一把椅子,老道姑便叫茶小 ,再看坐来。

  妙禅说道:“师父,下追无有坐,这一把椅子,师父坐了罢!”

  老道姑说:“我坐了,徒儿你坐在那里?”

  妙禅闻言,照着公子看了一眼,说道:“我么,我在这里站着罢!”

  老道姑说:“我儿金莲窄窄,站坏了身体。”

  妙禅说:“师父,小 奴倘如站不住膝,就与这位在一处坐。”

  老道姑说:“我儿身体不是小 了,与相公坐在一处,一来曲尊相公;二来外人若是看见,惹得那年小 的,放些闲屁。”

  妙禅说道:“孩儿身轻年小 ,这相公么,年纪又不大,俺二人俱是幼童,知道些甚么。徒儿又是出家的人,并无有别的心思,但恐这位相公,他不愿意。”

  明公,这明是邀公子,叫他坐在一处。明知公子恨不得,一时抱在怀内,那有不愿之理。

  公子闻言,心迷如醉,遂说道:“这也不妨。”于是将手一伸,拉着妙禅的八卦仙衣说道:“仙姑请坐。”

  妙禅即忙将腰一曲,与公子坐在一把椅子上去了。

  说起妙女,心中实难过;一见张公子,即忙让下坐。柳腰只一曲,照着怀中坐;玉体着郎怀,要把斋戒破。

  他师父说道:“你二人一处坐,倒也罢了。可只要老实的点。”

  妙禅说:“师父放心。”

  我本是少 年出家无邪心,总就是一处同眠不动心,张公子伸手来把柳腰揽,妙女杏眼迷缝心里昏,不由得粉颈一转回过那,张公子口吐丁香将嘴来,其先是玉股双排并肩坐,次后来连衣倒挂公子身,张公子双抱柳腰背行揽,妙女玉股双压不觉陈,他二人同偎同靠滋味美,可就是阳物不曾入花心,妙女玉露下坠湿了裤,如同是细雨来把小 僧侵,这一个低声来把哥哥叫,那一个口对香腮叫美人,这个说今日随我中去,那个道不知仙姑何处存,这个说桃花中宿一晚,那个道但怕师父老年尊,这个说与相公愿作婚配,那个良宵一刻值千金道,他二人甜言蜜语亲只爱,他师父见此老景怒生嗔,但见他开口就把徒儿叫,怎不知男女别嫌人之伦,眼看着二人好事来成就,他师父目下就讲两分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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